赵之谦是篆刻史上的重要节点，学习篆刻，学赵之谦是必经之路，因此，我们在赵之谦的作品中选择了二十方作品作为我们的篆刻作业（这基本上占赵氏存留作品的二十分之一），这些作品从“印中求印”到“印从书出”，再到最终的“印外求印”，涵盖了各个阶段的作品。

对于篆刻爱好者，学习赵之谦的作品意义重大：一方面是他的作品足以涵盖整个篆刻发展进程；另外一方面，学习他的作品，其实也是在学习一个艺术家所应当具备的基础修养（比如文学、文字学和书法）及其精神品质。

（杨憩亭作赵之谦画像和赵之谦的自题）

检验一位篆刻家的作品是否真正成功的最好办法，是看他刻一方汉白文印式的作品，因此，我们打算以赵之谦的汉白文印式作品作为学习赵之谦篆刻的最后一方作业，就是这方“小字莱生”：

（赵之谦“小字莱生”）

这方印印面不大，只有1.5厘米见方，临习时，要依照原大临习，不要放大临习，因为刻大印与刻小印，差别很大：刻大印，求气魄，需要畅快淋漓；刻小印，求精整，需要一丝不苟。

这方印的印主是傅以绥。傅以绥，字艾臣，号莱生，道光二十九年（1849）举人，曾官湖南安仁、攸县知县。五十九岁卒，与其弟傅以豫皆是赵之谦密友，赵之谦为傅氏兄弟刻印较多，这只是非常普通的一方。

说它普通，是因为它就是一方普通的汉白文印式的四字印，是篆刻学习者的入门功课。但它并不普通，其中有很多细节，是需要学习者认真学习体会的。比如：

1、利用文字大小调节占位，构建“对角呼应”的章法特征。汉白文印印式的典型特征是“均分印面，任疏任密”，印面四字，常常均分成“田”字格式，四个字各占四分之一印面，这样做的好处是“大方、平正、安稳”，但也会因此略有“呆滞”之嫌，印面过于死板，没有“活泼”之气。

（对角呼应）

文人们常常利用文字字形调整每个文字的占地面积，比如这一方印的印中文字，“小”和“生”字形简疏，于是压短、缩小了占位面积，而“字”和“莱”字形相对繁复，于是拉长、增大了占位面积，构成了全印大格局“对角呼应”的章法特征，由此，“活力”大增。

2、疏密。学习赵之谦，不提“疏密”是说不过去的。因为自赵之谦继承邓石如的“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理论以来，他将“疏密”和“一聚一散”当作篆刻章法的不二法门和“不坏之宝”，所以，赵之谦的成熟作品，只要略加参详，都能找到“疏密”二字的妙用。比如这一方印的疏密特征：

（疏密特征）

“小”字的左右两笔，被作者故意拉开放在远远左右两侧，在字中形成两块较大面积的“留红”，这是全印之中最为疏朗开阔之处，与“莱”部之密，以入“字”字之密相映成趣，形成对比，构成“一聚一散”的视觉冲突。与之配套的，是“莱”字下部与“生”字上部共同生成的两块“留红”，这其实也是一组呼应，同时也是一组主次分明的“留红”对照（赵之谦“疏密”理论下的作品，没有孤立的“留红”，总是有这样一组主次分明的对照，有了这种对照，印面之美才有了层次感，藉此，有引人入胜之感）。

3、其他细节。名家作品，常常是由无数细节组成的，而正是这些细节，使它成了“精妙”的作品，比如这方印：

（丰富的细节）

注意看：

1、方圆互异：“字”字中心的“子”部之框，被完全处理成了棱角分明的四方形，这种“方”，恰与“字”字的外部“宀”框的“圆”形成对照。与之相应的，还有“子”部下部的左右两笔，一侧作“方”，一侧作圆（作圆的一侧有明显的手写痕迹），配合起来，都是“方圆互异”；

2、见笔见墨。赵之谦主张在一方印中，既要有“刀情石趣”，又要有“笔墨情意”（见“钜鹿魏氏”边款），因此，即便是典型的汉白文印式作品，也常常有“柔翰”之态，某些笔画常常不是如“绳墨”约束之下的“直来直去”，而是故意处理出来“笔墨”之味，如“字”字的“子”部右笔，如“宀”部左侧的长竖，它并没有完全笔直，却多了书写才有的姿态，避免了“匠气”，多了文人雅意；

（赵之谦“钜鹿魏氏”边款）

3、团聚。汉白文印，最忌刻成四个字“各自为战”、互不联络，高手作印，这种问题一般都有考虑，这方印中，除了“小”与“生”、“字”与“莱”的对角呼应外，“莱”字又借连笔，与“小”、“字”各有一处细微的联通，这是所谓的“三联一独”分布，其作用，实际上，还是为了增强全印的团聚；

4、篆法。这方印中，篆法方面值得一提的是“莱”字的“艸”头，“艸”头的字，在汉印中，常常处理成底部不出头的两个并立的“山”，以达成底部方方正正的效果，与下部部件配合，同时又避免了下部出头所引起的“留红”混乱，这方印中的“莱”字的“艸”头，处理方法也是如此，这并不是篆法出错，而是合理的调整。

实际上，这方印中还有很多笔画端口被切成方方正正的处理，这实际上是所谓的“见刀”，是石质作品特有的趣味，只是这一点是极常规的刀法手段，我们不再强调了。

（奥妙无穷的小印）

赵之谦是上溯秦汉，下开风气的一代大师，是篆刻史上最重要的节点人物（没有之一），学习赵之谦，需要在他的作品里潜心琢磨，认真领会印中细节所蕴含的篆刻理念，他的大部分作品，如这一方作品一样，常常看上去非常普通，但实质上却一点也不普通，这些作品，常常是越端详，越觉奥妙无穷。

（【布丁读印】之136，部分图片源自网络，版权归原版权方所有）